清淡的檀香沿着红木椅蔓延开来，越过金丝木做的屏风来到向明月身旁。

她随意地将手中的珠翠头面扔在一旁，支起身子向屏风内的少年抱怨起来，“哥，不是我说，这就是留给世子妃的首饰吗？”向明月扫了一眼被她丢在一边的饰品，嫌弃之意溢于言表。“要不太老气，要不太素雅。”

向清风没有抬头，继续翻看手中的文书，漫不经心道：“不是还有几个库子没开吗？”

“不开了，不开了。”向明月从榻上起来，向门外走去。

她兴致缺缺地开了一扇偏僻的小门，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
其实本来是没有这扇门的，在成为大姑娘以前，向明月一直是从洞里钻出来的。有时会弄得灰扑扑的，她也不甚在意。

向清风说要按扇门，她不同意，觉得这样就没意思了。

但在她不小心被石子划伤之后，他便不由分说地按了门。

隔着屏风，向清风并不能将她的身影看得真切，山水画上隐隐约约透露出她的俏丽风姿。反而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。

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，这种情感实在是天理难容的。

向父贵为辅国公，自己的父亲也在朝中任吏部尚书一职。向家向来家规严正，对子女不可谓不用心。连身为三房嫡女的向明月也是请一等好的夫子教导的。更何况身为一房嫡子、被尊称为世子的自己。

学的连礼义廉耻都没有了吗！

向清风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，开心时明媚的笑容，生气时明亮的双眸，最终落定在她略带失望的脸庞。

他召了贴身小厮，“观言，你将库房里的南洋的金珠给文绣阁的师傅，让她为明月打一副珍珠头面。打之前酱手稿拿来给我过目。”她眼光可是挑剔的很，若是不满意了了，还要骂一句暴殄天物！然后又一副失望的表情。

他不愿意看她失望。

哼，谁看见了不赞他一句好哥哥呢。向清风心里不免感到嘲讽。

商贩的叫喊声在春天里更添一些闹意，让人不觉得无聊。

向明月穿着一袭粉嫩襦裙，戴着绣有桃花的面纱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。打扮低调，但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是小户人家的女子，毕竟上好的布料与养出来的气质是实打实的。

她走马观花地逛着，看到了新奇的玩意儿便让贴身丫鬟翠竹递银子。

她也没想在这段路上遇见多有意思的东西，只不过是出来透透气，毕竟再怎么样自己也是被关了三个月。

“大理少卿办案，闲杂人等退散。”不和谐的声音在热闹的氛围中极其不和谐。

“麻烦各位了。”嗓音清冷。

原本还有些不太乐意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不免感到羞愧，立马退至一旁。这可是风头正当的大人，为人清正廉洁、是个顶好的官员。

大理少卿？正四品的官人，竟然这么年轻吗？翠竹心想。她对外界的事情都不敏感，只知道要照顾好自家小姐。

向明月倒是听说过，邹玉汝，与二哥一样的年纪。现在就坐上了正四品的位置？二哥也才是个正七品吧。

在这京城中，除了玉树临风的自家大哥，便是这位邹公子最让人津津乐道了。虽然年纪比向清风稍小一些，但才学不输一点。

十四五岁的年纪便得以面圣，作诗赋词写策论，一样比一样厉害。现在更是了不得。而最难得的是，他写的策论不是好看的纸上谈兵，而是真的经世之论。人人都要赞一句天才。

翠竹抱着一大堆东西，眨了眨眼，“小姐，要去看看吗？”

“不了，走吧。”向明月淡淡道。

天才？

天才只有哥哥一个就够了。

向明月一面也没有见过邹玉汝，任凭京城的公子小姐将他吹得天花乱坠，也不对他好奇。只是因为他常跟着大哥一同被提起，便多注意了几分。

她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，她一点儿也不想碰见他。

向明月抬步向香酒楼走去，步履间有些不自然。

“小姐，小姐！”翠竹不懂为什么一向爱看热闹的小姐为什么走得这样快。
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邹玉汝似有所感，随意瞥了一眼，狭长的桃花眸中寒光一闪而过。

“小姐！小姐你走慢点！”翠竹在后面气喘吁吁。

向明月端着一副闲庭信步的姿态，“你不饿吗？”她有些馋楼里的酒了，平日里偷偷喝，谁也发现不了。就算被发现了，还能打她不成？

香酒楼喜欢两种客人，一种是好伺候的，一种是出手阔绰的。

向明月恰好是第二种。她喜欢将吃过的、没吃过的都点一遍。看它们摆在桌子上心情便会好上几分，再看心情夹几口菜。但她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，要不然也不会常来俗称“第一酒楼”的酒香楼。

翠竹将酒杯放下，酒杯与桌面相碰发出叮呤的声音。杯里是楼里的招牌，桃花酿。向明月摊着身子，软绵绵地将酒杯拿起，看着酒杯里飘着的几点桃花。

“小姐，你喝这么多酒真的好吗？”翠竹有些不放心。夫人和老爷不喜小姐饮酒，连好脾气的世子看见也会皱眉头。

向明月冷哼一声，“难道你还怕我喝醉了耍酒疯不成？”

翠竹叹了口气，“小姐，我没有。”

向明月将酒杯放下，平日里是因为没有向清风所以才敢带着翠竹来这喝酒。又想起他因为自己喝醉了而略带严肃的脸。其实之前向清风是让她喝一些果酒的，只是必须要他陪在身边。后面不知道为什么，也不让她在他身边喝酒了。

向明月晃了晃脑袋，头却越发的昏沉。“我去外面吹吹风，你待在这儿。”说完便向外走去。

“小姐，我把窗户打开一样能吹风呀。”翠竹看向明月迷糊的样子，连忙追了上去。

京城的夜景是繁华的、充满市井气的。热热闹闹，一看就是在天子脚下受到庇佑的。向明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。可能是因为哥哥打仗时走的太匆忙了吧。她不愿意深入想下去。思考这种事情不适合她，她也懒得做。

翠竹匆忙赶来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。“翠……”向明月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。粗糙的触感让她感觉脸上一阵刺痛。要毁容了！她脑袋一激灵，瞬间清醒，也不需要吹风了。怎么办？向明月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裙。她不敢大声叫翠竹，也不敢对身后的人做什么。

“别说话！”血腥味隔着对方的手传到了她的鼻子里，她生理性的作呕，却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。到底怎么办？是仇杀吗？不对，那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把她迷晕带走。向明月大脑飞速转着。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——人质。

看着自己衣着低调但不失格调的打扮，再看看自己的样子，是一副娇小姐的做派。作为人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。不过为什么呢？纵使心中有千万猜测，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向明月放缓呼吸，想着如果自己还能活着一定要叫他碎尸万段。

忽然，一支箭矢划破了她的衣裳，划伤了她的肌肤。好痛！向明月真的很想杀人。她不顾身后的人向放箭的人看去，还只是望到了身影便被身后的人钳制住了。

翠竹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，胆战心惊，生怕他伤了小姐。

又一箭放来，她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推，不受控制地往箭上撞去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！向明月闭上了眼睛。

“呲——”是箭穿透皮肤的声音。她心跳骤停，感觉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。一双冰凉的手有力地将她拉至身后，又立马松手，也不管她有没有站稳。

向明月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身影，一袭白衣，圣洁的如同降世神明。她痴痴地向前走了一步，猛然拉住了他的手。

柔嫩的触感让邹玉汝一愣，忘了立刻拂开他的手。他的手只碰过将死之人的脖颈。他

反应过来了，他立马想要甩开。

生理性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委屈让向明月眼中氤氲一片，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。委屈立刻转化成了愤怒。想到那一箭，她心里的怒火愈演愈烈。向明月用仅剩的力气紧握住邹玉汝的手，趁他还未反应过来，将头低下，用最大的力气咬了他一口。

她下口很重。连邹玉汝都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。他很轻松地挣脱了她的束缚，转了身。一双眼睛带着恼意看向向明月，面红耳赤。她还真是好样的。想到她双唇印上皮肤的触感，心跳慢了一拍，又染上几分羞意。“你！”

向明月被他看得一愣，对上他的双眼，想起了喝的那杯桃花酿。笑了笑，还真是——

人比花娇。

她有些脱力，在即将昏倒之际，往邹玉汝身边靠去。

他下意识的伸出手，将她稳稳接住。

向明月，你还真是好手段。

“小姐！”翠竹向向明月跑去。

鸿鹄看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的自家主子，揣测道，“要不要将向小姐送回去？”邹玉汝立马看向他，他被看得声音越来越小，“这样向家也会放心一点。”

“嗯。”

邹玉汝看了他一眼，意思是让他将向明月抱上马车。等他走过来又仿佛反悔了似的，自顾自地将向明月抱上车。让翠竹进来照顾她家主子。连自家主子都保护不了的人，向家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？“走吧。”邹玉汝撩开帘子下了车，嗓音毫无波澜。说完便自然的坐在了车辕上。主子这是……要亲自送向小姐回家？他一阵头皮发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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