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渐暗，孙芑已在房里等候多时，始终不见谢砚十回来。

丫鬟端着饭菜从外面进来，恭敬地放在桌上，“不知是否合姑娘口味，若是吃不惯，厨房的再重新给您做。”

孙芑起身，“你们少主为何还未回来？可是遇到什么事了？”

丫鬟垂眸，摇了摇头，声音弱弱地道：“我也不知，少主回来便随着老爷去了祖祠，现在还未出来，想必是有事耽搁了。”

孙芑深深地吸了口气，回忆起白天谢正青那副要将谢砚十生刮了的模样，心里不安得要命。

“若是无事，我先出去了。”

孙芑“嗯”了声，愁眉不展地看着丫鬟远去的背影。

她总有种害惨了谢砚十的愧疚感，不知他现在情景如何了，一想到若不是自己求他，他也不会落入如今两难的境地。

但若是置之不理，任由局势发展，她又该如何应对两年后的那场恶战，父亲和弟弟又如何能活得了。

隔日卯时，孙芑睁开眼，实在无心睡眠，正欲起身，门从外面被敲响。

“姑娘，老祖宗要见您，您……”丫鬟话未说完，门就打开了，孙芑已经穿好衣裳，柔声道：“走吧。”

进了东苑，廊桥上和围栏边随处可见的春兰，想是时节过了，花朵没水分，蔫了下去。

一路来，府里的下人丫鬟看着她，围在一起指指点点，人一走近又立马散开。

孙芑也没当回事，既已来了此处，便朝前看就是。

丫鬟带她到了东苑主屋门口，停了脚步，“老祖宗在里头，姑娘进去便见着了。”

孙芑点头，主屋内装潢奢华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火味，她一眼便看见坐在高榻之上的白发老妇，手里捏着一串佛珠，嘴里念念有词。

“小女孙芑，前来拜见老夫人，”孙芑颔首行礼。

老妇人缓慢地睁开眼睛，半眯着眼，语气森然，“就是你害得我孙儿受家法？”

孙芑心口一紧，又听她道：“听闻你是天子未过门的妻子，你可知如今这局势，我谢氏万万容不下你。”

“不知老夫人何出此言。”

孙芑壮着胆子问，若是她现在从谢府里出去，不仅她让人看笑话，整个谢府也会为人诟病。

“我请神算过了，你与我孙儿八字不合，你天生煞星。”

老妇人垂眸瞥了她一眼，语气不容置喙，又道：“砚儿是我谢氏独子，万不可因为你出任何差错，天一亮，我就叫人送你出府，往后不可靠近谢府一步，听懂了？”

孙芑安静了片刻，余光中，老夫人身边站着位服饰花哨的老者，腰间挂着铃铛，应就是她口中的神。

“小女斗胆一问，老夫人从何得知我的生辰？”

“大胆！”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，“你如今离了长安，便不再是汉室天子身旁的女人，你还有什么身份，敢如此驳我？”

“小女并未生有令老夫人不悦之意，只是小女的生辰从未公之于众，只有家父与宫内知晓，因实在好奇方才开口的。”

老夫人被她问住，立马朝旁边的老者投去目光，老者心领神会，上前，“长安孙氏，根基百年，你父亲孙谋，母亲袁洛芷，你的生辰，我一算便知。”

孙芑吸了口气，看来这府里除了谢砚十，旁的都没那么好相与。

“那请问，小女生逢哪年？”

“熹平五年。”

“哪月哪天？又是什么时候？”

“这……”

老者闻言，朝老夫人看去。

孙芑知道这回应是得罪了老夫人，但若是她受了，怕是下场更惨。

“既然大师说不出我的生辰，方才那番言论想必并不可信，”她又朝老夫人颔首，礼貌道：“老夫人切莫听信谗言，我自知身份特殊，如今也是迫不得已，还望老夫人念着当年兖州之战的情意上，留小女栖息之地，小女感激不尽。”

老夫人看着她，双眼瞪大，那张布满竖纹的嘴瑟瑟颤抖着。

当年兖州战乱，北边打的就是她娘家刘氏，还是孙芑的曾祖父率兵击退敌人，若不是去的及时，刘氏一族岂有今日，恐在当时就被灭门了。

孙芑敢拿这件事说出来，堵住老夫人的嘴，也是冒了险的，所幸，如她所料那般，老夫人没再坚持逼她走。

“下去！”

“如此，小女便告退了，老夫人万福金安。”

门外的朱音闻声走了，她已在外面站立多时，原本就让自己的贴身丫头去南苑看着，不料才卯时就被叫醒，说是少主带回来的那姑娘被老夫人叫去了，又猜谢砚十被罚的事肯定避不开老夫人这关，恐出端倪，立刻起身前来。

不料，这里压根不需要她。

孙芑刚从东苑出来，先前的丫鬟又上前，道：“姑娘请随我去西苑夫人屋内。”

孙芑点头，跟着走了，也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坎坷等着她，又想，若是孙荀干出这样的事情，恐怕孙谋也不会饶了他。

可怜天下父母心，她能理解。

一进西苑主屋，便闻到饭菜香气，孙芑看了眼桌上的食物怔了怔，转头见朱音从里屋出来。

“见过夫人。”

朱音点头，“还未进食，坐下与我同吃吧。”

孙芑茫然了一瞬，大夫人的作风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，但越是这样，她越不敢放松警惕，俗话说，外热内冷笑面虎。

“怎的，怕我在饭菜里下毒？”

“哦，不是不是，”孙芑坐下，挨着朱音不远。

“去过东苑了？”朱音语气淡然，问。

孙芑点头，“去过了，老夫人精神矍铄，和蔼可亲。”

朱音忽地笑了，朝她碗里夹了一块豆腐，“还装呢？我都听见了。”

孙芑愕然抬眼，刚想开口道错，被朱音的笑声惊得更加不知所措。

“没想到她也有今天，”朱音道。

“额……这。”

朱音又给她夹菜，“别担心，她赶不走你，有我在呢。”

孙芑有些无所适从，道谢，“多谢夫人体谅。”

“虽然你跟砚儿还没成亲，但如今也差不多了，怎的还叫夫人？”朱音直言。

“……我与谢公子之间，清清白白，不是夫人想的那样。”

这回轮到朱音意外了，“清白？你们这一路回来……他就没对你做点什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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