护士察言观色，早有防备，用手扣住嘴角，防止她咬舌自尽，叫同伴取来镇静剂打了，才让她安静下来。

耿思瑜目光涣散盯着天花板，再也不能折腾了，众人总算松口气，警告耿艳别再乱说话，避免刺激病人情绪。

“好的好的……大夫，不是，护士……打这个不会对大脑有影响吧？”

耿艳慌得语无伦次，忙前忙后帮着清理，等护士走后，才失魂的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。

病房重新恢复宁静，安静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声音，耿艳觉得应该说点话安慰一下，可不管说什么耿思瑜都嫌吵，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。

她自觉无趣，又碍于面子下不来台，把话题转到豆包身上：“你对我有意见没关系，但不想想豆包吗？它被董涧虐的不成样子，你要这么死了可没人养它，到时别指望我，它现在的身体情况要是再去流浪，能活下来吗？”

耿思瑜被戳中软肋，自觉理亏，毕竟动过抛弃豆包的念头。

“我是没有办法了，身边一个能托付的人都没有，我……不是一个称职的家长……”

她冷眼瞪着耿艳，补上一句：“和你一样。”

耿艳最讨厌被人质疑，马上脖子一梗：“跟我有什么关系？别动不动往我身上甩，早就告诉你姓董的小子不行，是你不听，非和他在一起，结果怎样，说对了没有？”

耿思瑜刚才的激烈反应把豆包吓坏了，一头钻进被窝藏起来，现在听见有人叫它，身体还未动，先警觉地竖起八卦小耳朵偷听。

耿思瑜把它抱出来，贴在脸上蹭蹭：“对不起，都是我不好，不该扔下你不管！”

豆包翻个身，环抱她的手臂，露出白白的肚皮哼哼唧唧的撒娇，半截尾巴轻轻摆动着。

耿艳神色嫌弃，白眼一翻：“瞧瞧，还真是患难与共啊！你们这样子能分开吗，都瞎过一次眼的人了，就不能长点记性，让我省点心？”

耿思瑜低头抚摸豆包，根本不理她。

耿艳越瞅越来气，酸溜溜说：“真不是我说你，喜欢谁不好，偏偏喜欢董涧那个王八蛋，把你坑惨了不说，连我也跟着倒霉。从小到大教育你多少次，非得和我掰手腕？怎么样，不听我的言，吃亏在眼前。”

有的人，刻薄是因为底子薄，尖酸是因为心里酸。

她同情耿思瑜，可是不懂表达，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挖苦和讽刺。

两人生活那么多年，她太熟悉耿思瑜的性格，清楚刀子往哪扎最疼，也明白怎样才能戳中痛处。

耿艳没上什么学，文化不高，离婚后一个人离乡背井，这些年打理公司全靠积累下来的拼劲，往往用力太猛，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。

她自卑，觉得低人一等，又极度要面子，尤其在家人面前，容不得半点权威受挫，往往在外人面前摆出笑脸，总是老好人模样，却把最苛刻的一面给了身边亲近的人。

想到不久也将离开人世，到时谁还能管她的事？

每到这时，耿艳就觉得不甘心，难过的想哭。

耿思瑜是她从小看大的，自认为很听话，这孩子也确实乖巧，什么都依着顺着，偏偏感情上和她唱反调，居然还看对了眼，为此没少盼着两人赶紧分手。

想不到人是分手了，却让耿思瑜背上一身债务，现在她要面临选择，到底帮不帮她解决困难。

不管怎样，先立威再说，等耿思瑜对她彻底服从了，再说以后的事。

她越说越上头，耿思瑜听得烦躁，干脆用被子蒙头捂住耳朵。

“怎么，还不耐烦？我说那个王八蛋，你烦什么呀？难不成看对眼了，说你几句都不行？”

耿思瑜在被子里喊：“对，我是王八看对眼，那你呢，天天王八念经。我需要的不是大道理，不是精神控制，是关怀，是爱，你懂吗！”

“你说谁王八念经？小没良心的，要不是我把你带到港城读书，提供实习岗位，你能有今天？”耿艳不服气的叫唤。

“动不动就提这个，好，我今天还就不忍了。你就供我读到初中，后面是我打工自己赚的钱。实习岗位，对，我是在你公司实习好几年，工资是别人的三分之一，刚够生活费，员工都说你使唤人真狠，把亲戚当童工使唤，处处挑剔还不能有情绪。大家都知道你是做给他们看的，亲戚都这样用何况别人，你就是为了省钱。”

她的话直接戳中肺管子，气的耿艳想骂人，指着她刚想开口，耿思瑜俏脸一扬：“我说的不对么？”

耿艳当然不承认，转而说道：“那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呢，你怎么不说？要不是我，你可能早在孤儿院，或者……或者……”

“或者早死在大街上了呗，我替你说。以前我是很感激你，所以什么都听你的，可我现在知道，你不让我谈恋爱交朋友，是为了把我拴在身边好控制，为了给你养老送终。”

“你，你，你要气死我啊！”

耿艳万没想到，曾经老实巴交，顶嘴都不会的耿思瑜居然说出这么多，一定是董涧那个王八蛋教的，把她带坏了。

这个天杀的，必须势不两立。

趁着伶牙俐齿的短暂弧光，耿思瑜继续输出：“我哪敢气你啊，你大恩大德，你劳苦功高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，说什么都有理，行了吗？”

说完，意识开始模糊，镇静剂发挥作用了。

她跟耿艳聊不到一块儿，以前特别渴望获得认可，到头来发现全是一厢情愿，无论怎么迎合，怎么做都是错，越是恭顺听话，耿艳越觉得她软弱可欺。

最后终于明白，人家要的是服从，是掌控，是身为长辈高高在上的一贯正确。

豆包站在两人中间，睁着圆圆的眼睛怒视耿艳，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，仿佛随时来个恶猫咆哮似的。

刚才人多打不过，现在就她一个人，居然也惹妈妈生气，让它这个带刀侍卫情何以堪。

“豆包，你干嘛呢？坐下！”

“喵~喵~”

听到妈妈呼唤，豆包瞬间从恶猫变成萌猫，回身赖在怀里撒娇。

耿思瑜温柔的抚摸它，小家伙太瘦了，腹部深深凹陷进去，清晰可见两侧肋骨。

已经营养不良好久了，几根潦草的胡须分布在下巴周围，两只忧郁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，尽管瘦的脱相，依然像嵌进白色绒缎的蓝宝石，身上毛发干涩，凌乱的随意散开，一条细细的断尾像天线一样傻乎乎支楞着。

可怜的家伙，明明都吃不饱，但只要能守在耿思瑜身边就开心。

瘦巴巴的小可怜，遇到惹妈妈生气的坏人依然敢挺身而出，像个战士随时准备战斗。

可现在耿思瑜连一根猫条都买不起，觉得特别愧疚，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。

她不经意低头，看见手上的疤痕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，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
之所以接受董涧，是想摆脱耿艳控制，不再被嫌弃，不听碎碎念。

她想证明自己可以很幸福，让耿艳相信世上还有好男人。

她明明是一张白纸，别人泼洒什么，就变成什么颜色的画卷。

本该天真烂漫的年龄，如果早知现在的结果，为何当初还要心动！

镇静剂的影响下，沉沉入睡前，往事如昨日重现，怔怔涌上心头……

耿思瑜和董涧是同班同学，大一入学头天，活泼靓丽的她就成为班上焦点，很受大家欢迎。

这种情况她早就习惯了，初中，高中都是这么过来的，所以并未在意。

从小就有喜欢她的男生，因为不矫情不做作，大咧咧的性格总能和别人打成一片，大家乐意和她玩。

可无论塞情书还是表白，耿思瑜最后都跟人家处成了哥们儿。

闺蜜柳梓私下怀疑她的取向是不是有问题，最后得出结论，就算有问题，跟这么漂亮讨喜的女孩子恋爱也是令人愉快的经历。

耿思瑜知道后笑得直不起腰，叉着腰说本姑娘性别女爱好男，谣言不攻自破。

她身上白色卫衣简单舒适，双手轻轻环绕，呈现出纤细的腰肢，上围轮廓在不经意间呼之欲出，蓝色修身牛仔裤将两条长腿包裹的笔直紧实，一条好看的马尾，随着笑意摇摆。

柳梓带着醋意吐槽，说什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女生总是让人羡慕。

“好啦，你也不差啊，给你带的，尝尝看。”

耿思瑜把新买的巧克力慕斯递到她手里。

“干什么，把我喂胖好显你身材？”

“别闹，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嘛！当然有福同享了。”

耿思瑜的笑容温暖如春，灵动不失俏皮，每次都能把快乐的气场感染周围每个人。

别人觉得她是开心果，似乎永远不会有烦恼，可她们不知道，大笑之人心底总有悲伤，能让耿思瑜悲伤的原因就是耿艳。

在外面，她大大咧咧，在耿艳面前，却是谨小慎微。

耿艳常常告诫社会有多险恶，除了她谁都不要相信，尤其是男人。

小说《天亮了，你的爱还在吗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