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福德哪敢应声，佝偻着身子，双手奉上一个袋子。

“王公说笑了，卑不敢。”

王二麻嗤笑一声，一把将袋子抢过来，掂了掂，有些不满意。

“就这么一点儿？”

他把刀一横，架在牛福德脖子上，“别给脸不要脸啊，我看，你是想让我大哥亲自来？”

牛福德见状立马跪下，双手求饶。

“卑哪敢啊，实在是，实在是上半年天旱，雨水少，洼山上的山鸡都少了。

求王公宽限几天，卑这就想办法，想办法。”

他鼻涕眼泪一大把，几十岁的人，哭得皮都皱起来，实在让人作呕。

王二麻“噌”一声收了刀。

“哼，就你这个胆子，谅你也不敢骗我。”

他眼珠子一转，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
“没钱，那就拿人抵嘛，我好像记得，你家有个小娘子，现在得有十三了吧。

把她给我带来，我就多给你两天时间。”

说完，王二麻嘿嘿一笑。

牛福德家的小娘子，前几天他可看到了。

瘦是瘦了点，勉强凑合吧。

他是什么意思，牛福德自然明白，他脸色惨白，不愿意答应，也不敢首接拒绝。

“王公，小丫她，她跑了...”牛福德又要大哭起来，差点把眼泪甩在王二麻身上。

对方嫌弃地后退一步，一把拽起他的衣领，把人扔到地上，又一脚踩在脸上，用力碾了碾。

“跑了？

你这匹夫，以为我好骗？

前几天去洼山打水的，不是你家娘子？

怎么，这才两三天，就跑了？”

自觉被骗了的王二麻，一脚踢中牛福德胸口，对方立刻吐出一大口血。

说完，王二麻就要拔刀，“不说实话是吧，行，我这就砍了你，再去你家里抓人！”

牛福德眼睁睁看着大汉拔刀，那刀上还有没擦干的血。

他认命地闭上眼睛，一言不发。

呵，活了三十年，他没有一天不担惊受怕的。

这个世道啊，不给人活路。

等了一小会儿，刀还没砍到牛福德身上，他睁开眼就看到，王二麻被一个小矮子拦住了。

对方身材矮小，站在人堆里没啥存在感，可他眼里偶尔闪过精光，可知这人脑子好用。

他拉住王二麻的衣角，不知偷偷跟他说了什么，居然把暴怒的王二麻劝住了。

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，小矮子脸上神色不变，王二麻却变换了好几次神色，最终黑着脸，把刀收了起来。

牛福德也不敢站起来，仍旧趴在地上，等待王二麻的宣判。

只要自己死了，或许，他的小娘子，就能活下来，又或许，活不下来。

那时他早就死了，早就管不到啦。

“咳咳”，牛福德又吐出一口血，他想，就算王二麻不杀他，他也活不了多久了。

王二麻确实没有杀他，在小矮子的劝告下，他拿着保护费离开。

临走前，他看着牛福德，“今天就算了，明天把那个娘子给我送来，不然......”他扫了周围一圈，意思很明显。

牛福德不把娘子送给她，那村里其他女人，就要遭殃了。

王二麻等人扬长而去，躲在门后面偷窥的村民，终于敢冒头了。

两三个人赶紧跑过来扶起牛福德，面露难色，“父老，这......”他们有心劝牛福德，可想到之前牛福德苦心保全他们，又说不出口。

可牛福德家的小丫保住，他们的娘子就要遭殃了。

牛福德脸色苍白，说不出话，只摇摇头，用手指了指家的方向，意思是送他回家。

王二麻这群人，是盘踞在红峰山匪盗，跟洼山隔得不远。

大概西五年前，这群人来到这里霸占红峰山，欺压附近的村子，还起了名字，叫红峰寨。

红峰山距离洼山很近，洼山村就是最先倒霉的那一个。

好在红峰寨的大哥似乎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，并不随意杀人，只是每半年都要收一次保护费。

从去年开始，保护费一首在涨，洼山村根本拿不出来。

牛福德的爷爷，是洼山村最早的父老，然后是他爹，现在是他。

他三个儿子，老二小时候饿死了，老大被强征走了，老三为了给家里留条活路，自己跑了，生死不知。

如今家里剩一个小娘子，难道也要保不住了吗？

他感到深深的绝望。

“父老，狗子回来了......”一青年急匆匆闯进牛家，满脸惊慌。

牛福德的情绪却升不起一丝波澜，再差，还能差到哪儿去。

“是陈将军来了吧，我家厨房还有两袋子桑葚，一袋子粟，给他们送去吧。”

陈将军经常来打秋风，牛福德村早就习惯了。

青年听了却摇摇头，“不是，是，是一个年轻的郎君，还骑着好多马呢！”

一听来了陌生人，牛福德本能站了起来，“让大家别慌，你拿上东西，跟我来。”

说起来，这是姜瑜第一次看到有活人的村落。

这里的农民住的是茅草屋，说是屋子，其实更像简易帐篷。

没有什么防御性好的高大围墙，只有黄泥围成的低矮土堆，大概就算围墙了。

村子寂静无声，没有烟火气。

姜瑜骑着马站在村子里，总觉得如芒在背。

她干脆下马，随意走了几圈。

原身习武多年，能听到屋子里有人，但是他们都躲着不出来，姜瑜也不想生事。

好在，一位老者踉踉跄跄跑过来，看来这就是村里的父老了。

只是......姜瑜很明显看到，老者胸口有脚印，有血迹，不知是什么人做的？

“请郎君收下”，牛福德仍旧保持双手奉上的姿势，把腰再次深深弯了下去。

姜瑜见状赶紧拖住对方的手，让一个老人给她行大礼，姜瑜接受不了。

“赶紧起来，我们不是来要粮食的，是来换粮食的。”

她示意戴祥拎起马背上挂的带子，打开一个小口。

“这里面的东西叫玉米，不知村里可否有止血的药草，粮食，肉也可以，我们用玉米换。”

连着赶了两天路，费珍的情况越来越糟糕，姜瑜也想歇歇脚，顺便给费珍治伤。

牛福德从未见过说话如此客气的郎君，根本不敢相信。

“不敢，不敢”，他连连摆手。

“村里有屋子，郎君请跟我来。”

整个洼山村最好的房子，就是牛福德家。

说是最好，不过是用石头盖成的屋子，屋顶仍旧是茅草。

把费珍放在床上，姜瑜把牛福德叫过来。

忍不住问了句，“你身上的这个，是怎么回事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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